牛骨

大明嫡庶1566:统统发卖!


  偈云:世人都晓发卖好,唯有嫡庶忘不了。古今将相在何方,庶出一堆草没了。

  

  话说天下大势,久疯必静,久静必疯。咔嚓一声,惊雷劈下,嫡庶神教一夜之间感染了整个大明。

  “小宗大宗是个关系国本的大问题!”帝君坚毅大喊,脑袋上方飘浮一条蓝色圆柱,这在大明被称为嫡庶条,嫡值多少是身份的昭示。为响应帝君,大明上下掀起了“检验嫡庶标准问题”大讨论,史称:“大礼议运动”。

  现下皇位传到了帝君的儿子朱元土手里,即位诏书曰:“朱为赤,乃五色之正色。元为首,乃一国之初本。土为实,乃五行之中心。新皇乃嫡中嫡中嫡,我大明得此明君,天下无敌——”

  君既一马当先,臣自然不可落后,上上下下要安排得明明白白。秀才为庶,举人为嫡;举人为庶,进士为嫡;普通进士为庶,庶吉士为嫡;外放为庶,京官为嫡;科道言官为庶,翰林清贵为嫡;六部为庶,内阁为嫡;内阁首辅作为清贵中的清贵,精品中的精品,自然最为嫡嫡嫡嫡嫡道道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此时,一人之庶、万人之嫡的内阁首辅李春芳,却正在值房对着同事们哭哭啼啼,头上代表嫡庶程度的蓝条越来越短,渐渐滑向危险的红色:

  “诸…诸位”,春芳揪着小手绢啜泣:“为…为我评评理:嫡庶相轻,自古而然。就君臣而论,君为父,臣为子;君为夫,臣为妻;首辅为正妻,次辅自然是侧室。这…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!”

  众人围拢在他身边,纷纷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“是这个正理。”

  春芳得了鼓励,仿佛鼓起勇气,连头上的嫡庶条也渐渐回蓝,攥起拳头放大了声音:“现而今,却出了这么一桩宠妾灭妻的怪事。在下忝为首辅,侍奉君夫不说温柔和顺,也颇似桂如兰。君夫本来对我颇为尊重,可是那妾……那次辅一来,君夫对他却是百般依赖、千般宠信,再不把我这个首辅放在眼里。那次辅是炮仗的脾气风雷的性,成日家兴师动众不是新政就是改革,半分也无有为臣妻的本本分分、iPhone手机。他好似那薛家的夏金桂,《故乡》的杨二嫂,好一个逗引君夫、欺压良妻的泼……泼臣……”说着委屈不已,气恨交加,竟埋在手绢里呜呜哭开了。

  “什么?”“这还得了!”众声哗然,议论纷纷。

  赵孟静啪的一声重重拍上桌子:“以庶废嫡,岂有此理!石麓兄,这恼人的呆子还有甚么得罪了你的地方,一发说出来罢!”

  “呜呜……且不说在君夫面前争宠,单说我们内阁之中。诸位也知道,次辅作为妾室,要为首辅侍执巾栉、暖床温席,每晚都需虔诚熏香沐浴、早早扫榻相迎。严分宜对夏贵溪,徐师相对严分宜,我对徐师相,哪个不是如此?可是那次辅对我却,他却……”

  殷士儋托的跳起来,瞪圆了眼睛直愣愣盯着春芳:“上任当夜我就听到你在值房哭泣,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……次辅他,他竟不肯与你同房么?”

  “不,不!比那还过分,他说绝不屈居人下,竟要……”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,嫡庶条忽红忽紫剧烈波动,扑到赵孟静怀里呜哇大哭。

  

  哐当一声,门被推开,大摇大摆走进来一条长大汉子,头上飘着的嫡庶条是满满的健康蓝。身躯凛凛,相貌堂堂。一双眼光射寒星,两弯眉浑如刷漆。胸脯横阔,有万夫难敌之威风;语话轩昂,吐千丈凌云之志气。如同天上降魔主,真是人间太岁神。不是别人,正是当朝次辅高肃卿。

  只见他走到桌边,拉开当中一条椅子,一屁股坐下:“首辅背后说人,不算好汉!”

  “你!”春芳涨红了脸,忙用袖子拭干泪,与他理论:“你既称我一声首辅,便知我是嫡,你为庶,嫡庶分分明明的。”

  “哼!”高肃卿一声冷笑:“话不是这样讲。在下是嘉靖二十年进士,先当庶吉士;阁下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,后来翰林院。既有先来后到,早就定下我嫡你庶。”

  赵孟静抬手止住哽咽的春芳,抢先道:“石麓兄是状元及第,一甲第一名,嫡进士无疑。你个呆子是二甲,进士出身而已,只能算是庶出。”

  “说得好听,那你也是庶出!”

  “我和你大哥是同年,名次又高,虽是二甲自然也比你嫡得多。”

  “内个……”透明人陈以勤默默探头,头上的嫡庶蓝条只有可怜短短一小段。

  高赵一齐吼道:“三甲叉出去!”

  

  一直默不作声后排看戏的张江陵见状,忙分开众人挤到前面来,右手推开赵孟静衣袖,左手拉住高肃卿衣襟娇声细语:“玄翁莫要动气伤了身子,且听我与他们分辨。”

  赵孟静哗啦一收折扇,鼻子出气冷哼:“妖精!庶妖精!”

  张江陵听了倒也不恼,反而乘势贴在高肃卿身上笑吟吟开口:“别人说得一个’庶’字,唯有孟静说不得。前朝宰相起于州部,我朝却是非翰林不得入阁,血统之正无过在京者,而孟静却左迁为荔波典史,一去数年……唉,庶吉士其庶极矣!”

  赵孟静咬牙切齿撸胳膊挽袖子,脑袋上空飞着的嫡庶蓝条却急速缩短,越来越红,气喘吁吁:“我那是一心为民!那是被严嵩老贼坑害!我为大明立过功!我要见皇上!我要见皇上……”眼看蓝条即将跳0,陈以勤见势不妙,拖着他的袖子冲出门送往太医院李时针处急救。

  李春芳没想到张江陵攻击力这么强,一时惊呆了,泪眼盈盈似受惊的小鹿。张江陵踱步过来挑起他下巴:“石麓兄虽然是状元,入阁的门路却是先皇特简,非由廷推,说一句庶臣也不为过,怎能当得首辅之任?不如有点自知之明,大家存些体面。”

  只见张江陵笑容温良,背后却隐隐透露出一股黑气,把他吓得呆了,一时竟没想到张江陵本人也是圣上特简入阁,谁也不比谁嫡到哪里去。只得咬着手绢,憋住眼泪往门外走去:“我认庶,我认庶,首辅之位让与高阁老罢。”

  高肃卿搂过江陵的细腰哈哈大笑。说时迟那时快,斜刺里呼的飞来醋钵大一个拳头。高肃卿轻舒猿臂,款扭狼腰,把张江陵款款摘离一边,自己回身双掌一分,硬接了这一拳。

  见自己偷袭得手,殷士儋大喜过望,正待再补一拳结果了这个呆子,却见高肃卿无甚大恙拍拍双手,站起身来。

  张江陵冷笑一声,走回高肃卿身边护持:“依在下之见,殷拳王的七伤拳还没练得到家。以这七伤拳和人对掌,倘若对方嫡庶胜过自己,掌力回激反冲,发掌者不免自受大祸。”

  殷士儋听闻,果然觉得虎口大震,一阵剧痛传至心口,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。嫡庶条飘在上空,咔嚓裂开一道缝隙,蓝嫡急速流失。他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奔向太医院,用尽最后力气回头大喊:“你庶走了李春芳,庶走了赵孟静,现在又来庶我了!看你能嫡到几时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随着回声渐渐消逝,值房内恢复寂静,只剩下高张二人执手相看泪眼。高肃卿拉住张江陵的手贴在脸颊上摩挲:“太岳,相期相业二十年,我们终于成功了!从今后我为首辅你为次辅,两人一体,虽有嫡庶之分,并无贵贱之隔......”

  “咔嚓!”

  高肃卿话音未落,一柄长剑已透胸而过!他睁大了双眼,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摸自己滴血的伤口:“发……发卖剑!你……会震伤自己的……”

  他胸口不断涌出蓝色嫡血,从剑尖一点一滴,源源不断吸入张江陵的身体里。

  “震伤我?”先前温柔可人百依百顺的张江陵摇身一变黑风单煞,眼中闪烁着疯狂:“这发卖剑唯有庶对上嫡才会反激,玄翁,你睁眼看看,我的嫡值可比你高多了。”

  高肃卿瘫在地上捂着伤口,缓缓摇头不愿睁眼,只觉心头更比胸口痛:“荆人……怎么会呢?我为嫡编修,你为庶翰林;我为嫡祭酒,你为庶司业;我为嫡总校,你为庶分校……”

  张江陵怜爱地蹲下身来,摸摸他几乎被榨干的嫡庶条:“玄翁你忘了,你曾被徐师相踢回老家,虽然东山再起,毕竟是曾流落在外的庶长子。我虽年幼学浅,却是地地道道文渊阁长起来的嫡幼子,自然可以尽情发卖你。”

  他站起身来,猛力拔剑,高肃卿大叫一声晕了过去。张江陵弯腰在他空空如也的嫡庶条上吻了一吻,轻声道:“况且……我也想尝尝这万人之嫡的滋味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张阁老!张……”高肃卿刚被太医院的人抬走,没给他留下伤春悲秋的时间,门外哐地撞进来一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将军,看着他膨胀到要炸裂的嫡庶条惊得合不拢嘴:“啊不……张次辅,啊不!张首辅!”

  张首辅踏着满地狼藉,淡定走向首辅宝座坐下,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。

  将军摇着不存在的尾巴,扑到他腿边,把下颌搁在他膝盖上撒娇:“首辅大人~元敬还是不是你最亲最爱最嫡的将军了。”

  江陵摸着他的脑袋顺毛:“当然是!你我将相和合,有谁能比?”

  “什么!”门外细长人影嗖的飞进来,左手提弗朗基铳,右手推红衣大炮,火铳对准江陵,炮口直指小戚:“再说一遍?”

  “是子理啊,啊哈,哈哈。”戚张齐声尬笑。

  “好啊,元敬是你的嫡,谁是你的庶?”

  张江陵脑筋急转,拉他在自己另一条腿上坐下:“元敬是世袭武将,自然是正统的将军。子理是进士出身,更是嫡出的气派。你嫡我嫡,大家都嫡!”说完左拥右抱,构成稳定三角形,三个人的嫡庶条一起闪闪发光。

  

  “好啊,好啊!”只见一人抚掌大笑,潇洒捋髯:“真是令人欣慰的画面。”

  戚元敬谭子理扭头一看,双双蹦起身来:“胡总督!您怎么在这里?!”

  “哦,我刚去太医院看了看赵孟静,他的嫡庶条被你气漏了。”

  “不是,”张江陵讶然:“您不是早已被先皇……”

  “没死成。”胡汝贞满不在乎地耸耸肩,好奇地上手戳戳张江陵蓝莹莹的嫡庶条:“先皇本想像发卖严世蕃一样发卖我,哪知严党被定性为庶党,我又是严党的庶子,庶庶得嫡,竟卖不出去。当时又有海刚峰上本,先皇气不过驾崩了,把我和海刚峰忘在诏狱里,我只好天天挖地道,挖到上个月才跑出来。”

  

  正说着,李时针铁青着脸把赵孟静、陈以勤、李春芳、殷士儋、高肃卿一串人等押回内阁:“从今后不许负气吵架,你们知道缝补嫡庶条有多费工夫吗?”

  赵孟静挣开时针,流着眼泪一把抱住胡汝贞的肩膀:“汝贞!汝贞!”

  高肃卿却对甜腻现场嫌弃地直皱鼻子,越过赵孟静头顶问胡汝贞:“刚刚说先帝把你和海刚峰忘在诏狱里,你跑出来了,海刚峰人呢?”

  “他不肯跑。他说自己虽骂先帝,一颗心却是忠的,不肯违背先帝的旨意。”

  “咳!”被人堆挤在最里面的张江陵轻咳一声,用碧蓝闪耀的嫡庶条不动声色吸引住全场视线,摆出现任首辅的架势:“当今圣上最为慈悲心肠,快快把海刚峰放出来!”

  不多时人已带到,虽是瘦骨嶙峋、蓬头乱发,却仍骨鲠不屈、眼神灼灼。他头上漂浮的嫡庶条虽然老旧破败,但竟然还是惊人的蓝色满溢,唯有张江陵的可以一比。

  赵孟静惊疑交加:“你只不过是一介举人,更兼无父无君,你是谁的嫡子?”

  海刚峰朗声答道:“我忠于人民群众,自然是人民的嫡子!”

  全场惊叹不已,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
  李时针向他拱了拱手:“听闻当年刚峰兄一封治安疏横空出世,让先皇气……让先皇念念不忘,此等奇文能否也让我们读一读?”

  海刚峰从破破烂烂的袖口抽出一封简陋奏疏,珍而重之铺在桌上。众人定睛一看,上书八个大字:老朱老朱,全家都庶。

  朱姓是皇家,上天的嫡子,“全家都庶”该当何解?在场众位进士纷纷皱眉沉思,沉吟不语。

  胡汝贞在诏狱走了一圈,灵性更为超脱:“此话看似大逆不道,细想却不无道理。就说当今圣上,生母只为嫔妃,况又是先帝第三子。既非嫡,又非长,说一句庶子也未为不可。”

  高肃卿拍案而起,像炸毛的老母鸡护崽子:“胡说!海刚峰骂的是先帝,你为什么扯上当今圣上?圣上神文圣武,继承大统,应天合人......”

  “先帝也并非神圣不可侵犯,明明是小宗入继。”李春芳若有所思:“当初大礼议轰轰烈烈,不就是为了此事吗?”

  众人恍然大悟,七嘴八舌:

  “武庙虽是嫡长子,孝宗却是宫人所生。”

  “堡宗与代宗出身也甚难说。”

  “太宗......不,成祖本来也是藩王入京,说得轻是小宗入继,说得重不就是谋反?”

  “就连太祖,在小明王面前也是庶出而已!”

  值房内外充斥着快活的气息,沉默的张江陵突然开言:“诸位,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嫡臣子,为何不能把庶皇帝发卖了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公元1572年,大明爆发发卖革命,推翻封建帝制,走向共和。


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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